

當小米成熟時
返鄉青年的艱辛
2025蹲點台灣

現在的你,是居住在家鄉
還是在外地呢?
人,為什麼要離開家鄉

2023年內政部戶政司的統計數據顯示,當年度遷入北北桃(台北、新北、桃園)地區的人口中,超過一半都來自外縣市或海外,外地人的佔比甚至超過六成。這股「北漂」熱潮,主要源於北部地區多元的就業機會,吸引了無數懷抱夢想的年輕人。許多人從外地來到北部打拚,隨著工作穩定並組建家庭,最終選擇在這片土地落地生根。
人口大量從鄉村移往都市,除了被當地的發展機會所吸引,更因為鄉村本身的原因。以台灣為例,教育資源的城鄉差距尤其顯著。偏遠地區學校通常面臨規模小、教師流動率高、師資不足以及缺乏文化刺激等問題,導致學生的學習意願低落,輟學率也偏高。許多家庭為了讓孩子有更好的升學環境,不得不選擇遷居都市。
家鄉留不住人嗎
此外,醫療與生活機能的不足也是強烈推力。鄉村地區的醫療院所與專業人員相對稀缺,交通不便,生活便利性也遠不如都市。更重要的是,鄉村的就業結構過於單一,多以農業或勞力密集型產業為主。當這些產業逐漸式微,年輕世代便難以在本地找到符合技能或理想的工作,最終只能選擇前往充滿更多元、更高薪工作機會的城市。

社會對於返鄉的期待
由於人口大量遷徙,都市人口密度逐年升高,同時也造成鄉村勞動力不足。台灣鄉村的人口比例逐漸下降,加上老年人口增加導致農業勞動力減少、生產力下降,使得鄉村地區的發展面臨諸多困境。
為解決這些問題,政府近年來積極推動「青年返鄉」計畫,不僅希望能補充鄉村勞動力,也讓青年有機會在家鄉開創事業。在各種計畫的推動下,許多對文化、藝術、農業或社會議題懷抱熱情與理想的年輕人,紛紛選擇這條非典型的道路,力求獨當一面。
資料來源:青春正好胡不歸 新一波返鄉潮正夯
是什麼讓部落青年
願意回到家鄉?
對於青年而言,計畫的支持固然重要,但各自返鄉的動機卻不盡相同,有人回鄉是為了照顧年邁的雙親;有人返鄉是試圖將在外所學的能力,應用在自己土地;有人是秉持傳統文化必須延續的精神,回鄉用自己所能傳承。儘管契機不同,但相同的是,返鄉並非口號或是理想,回歸現實層面,在途中仍會遇到重重打擊及阻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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返鄉後就一帆風順嗎?
現任土坂青年會會長,也是土坂三大頭目家族之一Patjaljinuk(包家)成員的林君文,在大學畢業後便回到土坂部落生活。他雖是土坂頭目家族的一員,小時卻在台東市區長大,返鄉初期不由得感受到若有似無的疏離,「當下回來的時候,確實是有點『被排外』的感覺。」他說。當初回到部落,甚至不時耳聞「王子回來了」等等調侃。
同樣在探索「返鄉」意義的王玉,也正在用半年的時間在工作地新竹,以及家鄉土坂之間往返。在他的生命經驗裡,也有台東市、都蘭海邊、新竹市的痕跡。但在王玉心中,土坂既是五歲以前居住的家、是有外婆的家,更是有著「根」的地方。如今已經在新竹工作多年,他仍願意不辭辛勞,幾乎每個周末都花上半天回到土坂部落。

那對於青年來說
「返鄉」的意義是甚麼?
如過去曾北漂工作,如今已回到土坂生活多年、擔任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的熊大龍,便熱情分享自己童時記憶裡,有著美麗的國小操場、乾淨的水源、沒有鐵皮屋的土坂光景。而社團法人臺東縣南迴健康促進關懷服務協會(以下簡稱南迴協會)總幹事張小雲,更毫不猶豫地用了「天堂」二字形容家鄉。「是一個放鬆的、就是『很你自己』的地方。」他說。
無論「返鄉」這條路如何充滿挑戰,仍有許多人用自己的方式回家。故里帶給這片土地上的人回憶和溫度,讓他們即便生活在外,心中也常存「家鄉」的模樣。
張小雲從國中開始便在外求學、工作,但他從小便常常思考:「從外面看見的、還有在外面學的,能不能帶回到我的家鄉?」對家鄉的依戀,也敦促著他回到達仁鄉服務,如今已超過30餘年。
不僅因為家鄉的溫情長存心中,對這些在外生活,抑或是打拚的人來說,自己從來沒有真正「離開」過土坂。現於高雄生活,同時也是「土坂部落青年歌謠傳唱(又稱TBM)」團長的謝承翔說道:「我回來土坂太自然而然了。」對他來說,回到部落與TBM的夥伴們聚在火堆旁、時不時一起哼唱歌謠,是再日常不過的事。與夥伴們彼此陪伴、相聚的歸屬感,讓他對土坂的認同更加堅定,更間接促成了他主動為傳承歌謠祭出行動的使命感。
過去曾經擔任青年會長的朱正勇欣慰表示,看著自己在部落裡帶大的孩童個個長大,有些回鄉擔任教職、有些做在地服務、有些在外生活卻努力學習自身文化,意識到努力為自己心中的家鄉學習、付出,就是「返鄉」二字的精神。
返鄉是與生俱來責任嗎?
而今部落長輩的凋零速度越來越快,文化流失的速度也隨之加速,不少人開始擔心長輩的記憶是否有人傳承。在土坂做文化紀錄和研究多年的邱胖(化名)表示,社會往往對青年寄予過多期望,希望青年能迅速投入文化學習,甚至產生「青年再不做,部落就會……」的憂慮。尤其身在頭目家的青年,相較於其他部落族人,可能得身肩「傳承文化」的重任。

在排灣族部落中,頭目家的孩子更可能面臨需要交棒祭儀主辦等文化的傳承
Ladan(陳家)家族中,最年輕的巫師Muakayi Ladan,便為繼承家中巫師一職下了許多苦工。他分享,過程中最大的考驗莫過於族語;起初反覆背誦族語經文讓他備感崩潰,還好身邊有家人不斷給予正能量,讓他能夠撐過低潮。
過去,他為了圓阿嬤的夢曾到屏東學習作護士,後來想分擔家計,又轉而從軍。如今因為想陪伴家人,Muakayi Ladan回到台東市區擔任職業安全衛生管理員。他自承除了護校時期,從沒有離開過台東。看著同齡朋友早早離開、到外頭闖盪,自己卻犧牲了玩樂和社交的時間,心裡也曾有過不平衡。「就認命一點,因為我們當這種pulingaw(靈媒/巫師之意),不是說誰想當,就誰可以當。」他說。
珍貴之處在於
在部落課輔班任職的阿蓋老師(化名),見證許許多多長大的孩子離開部落到外地打拼。他心中明白,部落裡的職缺大多已有人擔任。「說真的要叫他們(青年)回來工作,我們也不知道要找什麼工作給他們。」他說道。

阿蓋老師作為一位返鄉前輩,深深明白回家鄉生活需要花上多少力氣,才能破關斬將,平衡出自在舒適的生活。不過社會總是告訴青年「就是要傳承、就是要延續」,將返回家鄉的期待加諸在年輕人之上。然而在土坂多年的邱胖發現,在社會期望青年有所行動之餘,卻鮮少有人告訴年輕人「可以怎麼做」,也缺乏讓青年嘗試和犯錯的機會。
同時,給予青年歸屬感,在提升青年返鄉意願中也扮演了重要角色。林君文相信,歸屬感才會讓青年願意回到部落。當青年認同自己的土地,想回家就回家,部落社區的力量才能完整發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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專題製作人:楊凱傑、鄭孟佳